【1.2】创作中最重要的事（1）

文本拆分：@陈平安、@心雨之林

1.2.1 引言

然后我们要问，如果创作是人生发展中最重要的事情，那么创作中最重要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最符合直觉的答案是行动，就是去创作。

但是行动的前提其实是知道怎么开始。但是我们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开始了，我们一直在经历、在学习、在组织、筹备、谋划些什么，只不过暂时不能把这些经验碎片组织起来，形成属于自己的表达。或者我们有自己的表达，但是那个洞挖得不够深，摆脱不了常识的地平线，因而也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在我看来，经过反思之后，我发现比知道如何开始更重要的，其实是知道怎么结束。

知道如何结束，知道怎么结束有两重含义：

• 第一：就是我们要对创作的全过程有全局性的掌控力；

• 第二：我们要对创作结果质量的好坏有非常敏锐的判断力。

1.2.2 全局掌控力

我们先说对过程的掌控力。有一种备受推崇的学习模式叫认知学徒制，它将学习的顺序视为有效教学的关键的维度，学习的顺序有三个原则：复杂性递增、多样性递增以及全局技能先于局部技能。

学习裁剪技术的学徒在学会自己裁剪之前，先要学会把已裁剪好的布料拼接成衣服。这个特殊排序原则的主要效果是让学生在注意到某个领域的细节之前建立一张概念地图，对整个活动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模型，这能帮助学习者理解他们正在执行的部分，从而提高他们监控自己进步的能力，发展他们的自我纠错技能。

建立全局性的概念地图，并发展出自我监控与自我纠错的能力，这个是学习与创作中最紧要的一环，也是我认为新手和高手差距最大的地方。

但是似乎与我们接受到的某些教导不一样，“你尽管去写，作品会自己长出来”，我觉得那种写法可能更适合虚构作品，非虚构的创作，像《看本质》 (论述-说理类)这样的创作，它不会自己长出来，它需要我们在前期做非常认真的规划。

美国传记作家、普利策奖得主罗伯特·卡罗说：

在我构思并能够在脑海中完整看到整本书之前，我无法开始写作。

他提前“看见整本书”的方法，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面留出一整面墙当自己的概念画布，在上面展示所有的相关资料以及推论结构，梳理出一整本书从开始到现在的全部线索。这个案例被收录在美国科普作家安妮·墨菲·保罗的著作里面，书名叫《The Extended Mind》——《拓展的心智》。这本书的核心思想承袭了哲学家安迪·克拉克（与大卫-查尔莫斯） 的著名的扩展心智理论。

简单来说，这个理论挑战了一个我们传统的根深蒂固的认知，就是思维是专属于大脑的功能，大脑的边界就是我们人类思维的边界。

支持扩展心智理论的学者会将这种观念称之为“神经中心主义偏见 ( Neurocentric bias）”。他们反对这种偏见，主张我们必须把思维视为一个扩展的系统，生物有机体与外部资源的一个耦合。我在之前的节目里面提到的具身心智理论，可以被看成是扩展心智理论的一个分支。

我们不仅要扩大对于心智概念的范畴，还需要重新理解我们的创作工具。

维特根斯坦说他是通过钢笔思考的；费曼说他必须在纸上思考。所以纸笔它从来不是辅助思考的工具，它是我们思考发生的现场。

这个我太有感触了，我自己的经验就是，创作时只有很少一部分思想发生在我的肉身头脑里面，更多的思考发生在微信读书、笔记软件尤其是那个 GoodNotes 里面。未来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与 AI 的对话里面，出现在苹果vision pro 的像素里面。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再强的心算它也算不过笔算，再强的笔算也算不过计算器。创作和推理其实是同样的道理，将头脑中的思想内容提取出来，放置在一个更稳定的空间中进行考察、研究、操作，能大幅提升我们的思维效率。用认知心理学家的话说这个叫分离增益(detachment gain），将自己与自己的思维内容分开之后获得的那种认知收益。当我们接受了扩展心智的建议，创作的黑箱就被点亮了一点，原来条条大路通创作。

我举罗伯特·卡罗的例子，是因为我自己就是概念地图的超级拥趸。

我之前在单位工作的时候，这种A4的素描本是不离手的。每当我听到或者是读到一段复杂的需要分析文字的时候，我一定会在纸上画图。每当我需要，比如说汇报，然后开会之前，需要进行一大段相对复杂的表述之前，也一定会先把这个概念关系图画清楚，所以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就是画图对我来说是表达之前的必要步骤。我说我的短时记忆能力，我的工作记忆其实是很一般的，但这个东西可以当我的外脑，就它上面可以挂载足够多的概念，然后去分析它们的关系。

维特根斯坦说：某种意义上他真的是在用他的钢笔在思考的，因为他的头脑经常不知道他的手在写什么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我也是通过A4纸来思考的，从理解到酝思再到阐述，都是在这个二维平面上完成的。最终线性的话语和文字，只是相对简单的串联排序工作而已。我右手跟这个电脑荧幕上跑来跑去的这个动画，你们以为它只是讲解配套吗？只是一个多媒体技俩吗？其实在你们看不见的筹备阶段，它们是内容组织生产的一个向导，是生蛋的那只鸡。

表面上看，我们只是让概念关系变得更清楚了一点，其实它背后的深意是：在一个广泛且直观的概念关系网络中，我们才能够充分地理解一个局部的意义，也只有在足够多的局部在场的情况下，我们才能知道这个整体的价值。本质上我们是创造了一个让所有前提都在场的一个推论环境，在当你有足够多的要素都在场的情况下，那些不在场的，但是更重要的，之前一直逃逸在我们的经验范畴、我们的知识范畴之外的那些重要的东西就会浮现出来。这个东西是什么呢？这个东西就是系统思维所讲的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那个大于的那部分。

类似的在墙上或者在纸上铺陈概念的人还有很多，比如威廉·福克纳、大卫·林奇、诺兰。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扩展心智的思路，比如纳博科夫推荐的卡片写作法，音乐人大卫·鲍伊( David Bowie ) 的剪切技术，将一些词句裁剪下来进行随意的组合，寻找灵感和启发。

这是我使用的方式，只在几首实际的歌曲上使用过这种方法，但我已经使用过了。比起其他任何事情更重要的是，点燃我想象中的一切，它经常会出现，非常有趣，审视某种态度。我试着用日记和其他东西来做这件事，我发现了一些惊人的事情。我和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要去的地方，而我所做的许多事情似乎都能预示未来。未来会告诉我很多关于过去的事情，这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JK罗琳用来追踪剧情故事线的手工表格，或者干脆像小仲马那样，直接雇佣他人草拟故事或者修改稿件以提高创作效率。当然今天我们可以不用雇佣真人。

用心理学家( Barbara Tversky ) 的话说：“当思想压倒头脑的时候，头脑就会使用整个世界“。扩展心智理论不仅可以打开我们的思路，它也能卸下我们很多心理包袱。当我们阅读作品的时候，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出自作者那颗神奇的头脑，与之相比自己的大脑简直是猪脑，但是那不是真实世界的创作。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今天的你其实已经拥有了，要获得成就的一切资源：声光图文并茂的多媒体教材、无障碍阅读外文、无数优秀的模仿对象，唾手可得，无限记忆的存储空间、然后算力惊人的工具，以及刚刚横空出世的一个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斯坦福、通晓古今、有问必答、不知疲倦的仆人、伙伴、老师甚至是顾问。拥有这一切的你怎么会是猪呢，简直是超人般的存在对不对？

说个鬼故事，至今很多人不知道他是可以无障碍地阅读英文原著的。其实只要有一本英文书，它有 PDF 或者是 EPUB 的版本，你就可以用母语无障碍地阅读。

只是学习材料更先进，你就已经可以拉开差距了。所以创作的过程虽然是难以掌控的，但是我们今天有先进的教育学理念、有丰富的学习资源，以及无比强大的创作工具。如果你想学习某种本领，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后面的课程我会尽可能地遵从认知学徒制以及扩展心智理论的原则，来部署安排我们的课程，引导你从全局理解整个过程，并且与你分享使用外部大脑拓展我们的大脑的方式，一起尝试新的创意工具。

好，我们再说说对结果的判断力。